2015年12月19日星期六

朱瑞:隐私与淫荡



有一次,我与几位老外朋友谈到中国女人立牌坊的故事,他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也主要是不理解,为什么那样鲜活的生命,非得残忍地为陈规陋俗献祭。

这显然是由人性弱点构成的枷锁。因而也诞生了一部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虽然故事迥异,写作手法千差万别,但无一例外地,都打破了那些陈规陋俗,为弱小的个体,争得了追求爱情和幸福的权力。从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到纳博科夫的《洛丽塔》,无不如此。

生命的成长和成熟,不是一蹴而就的,有时不得不经历许多弯路和折腾,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或发现自己的心仪之人。因而,对那些艰难地打破陈规,终可朝朝暮暮的美好姻缘,善良的人们总忍不住格外祝福。



然而,民运人士盛雪,居然以一个守护陈规陋习的红卫兵面目, 在“争鸣平台”跳着脚,以浮浅的道德观,指责人家对爱情和幸福的正当追求,咒骂人家的孩子、亲人,把人家的隐私,一次又一次添枝加叶地公开出来。记得库切(J. M. Coetzee)说过:“没有隐私的世界,是一个恶毒的世界。”

盛雪还在给人家的信中写道:“你再用三代也赶不上我,没有办法,加上你的小儿子的儿子也不行,因为他恰恰是你所指责的,是一个乱性之下的孽种”

这是怎样触目惊心的侮辱啊!我与这位先生从未交往过,并预感到在西藏问题上、新疆问题上和蒙古问题上,可能还存在不小的分歧,也许有一天,不得不直面彼此。但在此刻,唯愿我这些文字,化为一朵朵祝愿的花儿,盛开在他那天真无邪的孩子身旁,但愿孩子在成长的路上,得到最完美的呵护,并像其父母一样,学业有成, 实现所有的期许。

盛雪又接着写道:“我的家族比你的家庭高贵千倍,你再怎么哀叹嘶鸣也是徒劳。”那么,我想问问盛雪,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高贵?您以为高贵是由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邪恶语言建构起来的吗?真正的高贵,是谦逊地把自己变成一粒沙,仰视所有的生命。



那么,盛雪自己就遵守那些陈规陋俗了吗?也没有。比如,她在指责别人隐私的时候,却招谣自己怎样引诱和利用了黄河清先生。炫耀这位已故老人,对她那些言过其实的赞美。

说到这里,可能读者会认为我双重标准了:谈这位先生时,就赞成他打破习俗,谈盛雪时,就谴责她打破习俗。但是,别忘了,这位先生的情感经历,是建立在真与爱的基础之上,并为此承担了责任;而盛雪对黄河清没有丝毫真情,更谈不上爱,仅仅利用罢了。人人都看得出来,她毫不珍视黄河清的情感,仅从她展出黄河清把她比做秋瑾那篇文章,就让黄河清显得很滑稽,而另一些黄河清帮她打群架,当炮灰的信件,以及他为自己给不起盛雪的汽车而自惭形秽的样子,真是可怜到了极点,不仅让黄河清在死后丧尽了尊严,也有辱黄河清还活着的家人。

说实话,如果盛雪对黄河清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就会爱护他的名声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绝不会晒出这等俗不可耐的调情物。当年,我看到张玉凤谈毛泽东时就很恶心,现在看到盛雪谈黄河清,就更加恶心。那本该是金子也撬不开的嘴,却自动口若悬河了,即轻薄又下贱。

我的意思是,盛雪打破陈规陋俗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寻找爱情或幸福,而是为了玩弄、利用他人,是淫荡和堕落。



公开炫耀某某男人给她汽车,这说明盛雪与那些男人的关系,是以物质为基础的,与hooker卖肉没什么区别。

就想到了另一则故事。从前,我有位好朋友,她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小写诗,灵性飞扬,如果用“才华横溢”形容,并不为过。她后来嫁给了一位很有钱的男人,十年后,离婚了。离婚时,她只背着一个结婚前的背包,离开了那个富有之家,没有拿那个家庭的一针一线。并不是为了清高,而是她根本没有想到该从男人那里索取什么。

不过,她现在有些变了,成了文学院院长等,前几天,我偶然在互联网上看到她讲话的照片,发现,那张清美高贵的面容,变得丰腴世故了。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再说盛雪与黄河清,以及那个送汽车的男人的关系,在盛雪淫荡的生活中,不过是小小的插曲。更为著名的是张小刚,盛雪不仅把他侍候她母亲病危的照片夸张地晒在各大群邮组里,还让张小刚盗用他人名义,冒用他人的信箱,进行侵权欺诈;让张小刚写信骂人、谎撒造谣栽赃陷害,使这个男人失去了最后的尊严,连他的太太也弃他而去,成了公众眼中一个典型丑角。

好在张小刚并不自卑,继续潜水在盛雪的问题上,目的是虚设靶子,拉偏话题,转移视线……,殊不知,就他这种身份:丈夫非丈夫、情人非情人、嫖客非嫖客的,早就是失去了为盛雪做任何reference的资格。

事实上,所有沾上盛雪的男人,最后都丧失了自珍自爱的能力,成为一些典型脑残。当然,盛雪也是来者不拒的,只要对她有献身精神,帮她捕捉利益,不管是鸡鸭鹅狗,还是痞子流氓,全都热烈欢迎。

盛雪整天带领这些脑残们,不知疲倦地南征北战、声东击西,一会儿对这个质疑人吐口水,一会儿向那个揭露者扣帽子、打棍子,甚至扬言“废了”人家。有趣的是,不管这些山寨们怎样发疯,都共同遵守一个原则:避开就事论事。


完稿于2015年12月 19日

2015年12月15日星期二

習近平為西藏問題“掃除障礙”了嗎?——與丁一夫先生商榷



在最近結束的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凶相畢露,居然把“達賴集團”定性為“分裂勢力”,把“中間道路”定性為“分裂主義的政治要求”。習近平甚至頑固地宣稱:“堅持對達賴集團鬥爭的方針政策不動搖”。

曾幾何時,善良的人們對習近平的西藏政策抱有著幻想。但是自習近平上台三年來,西藏形勢日趨嚴峻。實話,一些對中共認識深刻的漢人早就看清楚了習近平。

三年前,在國際聲援西藏特別會議上,我採訪邵江先生時,他就直言:習近平上台後,西藏問題只能更加惡化。原因有三:一,從習近平個人歷史看,他一直都是維護專制的官僚,江澤民和胡錦濤時代的所有反人類罪行,他都參與並執行了。他直接對浙江民主黨和異議人士進行了迫害,對浙江民營經濟和地下經濟進行了摧毀。二,中共部已經制定了一個關於對西藏的框架, 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正在不斷地從這個框架裡得到好處,所以,一般來,任何人上台,都不會變動這個框架。三,像習近平這批在位的太子黨,接受的完全是中國共黨的權貴教育,崇尚利益、崇尚暴力,迷戀權力和等級,而且十分貪婪,因此,他們自己不會主動改變。唯一的變化只能依靠藏人自己的努力,以及中國民間的反省。


習近平遭到了“吃藏獨飯”集團的反對?

然而,丁一夫先生卻在最近撰文《中央統戰小組與西藏問題僵局》,從清朝的駐藏大臣談到中共治藏幹部,聲稱當今“駐藏幹部頗有點「臣在藏,君命有所不受」的特殊性”。他把當今漢藏衝突都歸結於地方上的利益集團,一切都是下面的治藏幹部不好,而中共中央並不信任他們,因此現在“習總書記要親自抓西藏”。

丁一夫先生為中共中央開責任,“中國的治藏政策被治藏利益集團劫持了”“任何改變都會第一時間遭到'吃藏獨飯'的集團強力反對”他們出於個人和集團私利,需要藏區局勢緊張,經常故意激起藏人對中國政府的怨憤,挑起中央對藏人的懷疑和敵視。”就是這些人,最反對中央對藏區採溫和政策,最反對中國政府和達賴喇嘛對話。”丁一夫還:習近平“要成立一個統戰領導小組,這明體制有人在抵制總書記的統戰思路。”

不知有什麼根據,讓丁一夫先生這樣樂觀地預言:“習總書記要親自乾預治藏政策,並且將用他特有的風格來掃除障礙。”現在,習近平終於在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明確表態了。習近平遭到了“吃藏獨飯”集團的反對了嗎?他掃除了利益集團的障礙了嗎?事實證明,在西藏問題上,中共並沒有如丁一夫所,有“瘋狂”的地方集團和“溫和理性”的中央之分。中國共黨在民族問題上只有一派,即大漢族派。

更為有趣的是,丁一夫還總結出“後來的歷任西藏自治區黨委書記,多半遭到中央批評,或在'出事'後黯然調離西藏。從任榮、陰法唐、伍精華、胡錦濤、陳奎元到張慶黎,可以一個比一個左。仕途順利的只有胡錦濤…..”這倒讓我想起了議員格桑堅贊與著名西藏作家唯色的推特對話:

 “中共,張慶黎同志在西藏辛勤工作5年多時間,下一步將另有任用。看來是鎮壓西藏同胞有功,又要高升了!” 格桑堅讚歷屆除了彝族伍精華,都高升了。” 唯色


自焚藏人的要求是“自治”嗎?

丁一夫先生還在他的《中央統戰小組與西藏問題的僵局》中寫道:“近年來竟有一百四十多藏人自焚,成為人類史上罕見的慘劇。他們要的僅僅是藏區的政策有所改變,能讓藏人有一定的自治權。”

這讓我想到唯色新書《西藏火鳳凰》中“自焚者的遺言”一章,其中專門有個小標題“關於西藏獨立”:“在遺言中明確要求西藏獨立,或者間接認定西藏是獨立國家的自焚者有十位,佔留遺言人數的21.7%……如果再加上八位雖未留下遺言,但在自焚時呼喊西藏獨立的口號,另有四人自焚時手持西藏國旗,關於西藏獨立訴求所佔的比例則會增加,反映出自2008年以來,西藏獨立的意識在境西藏人中增長擴散的態勢。”

到目前為止,147位自焚抗議藏人的要求,概括出來就是兩點:一,西藏要自由!二,讓達賴喇嘛尊者回家!那麼,丁一夫宣稱自焚藏人的要求僅僅是“政策有所改變”“一定的自治權”,不知他的出處在哪裡,依據是什麼。


西藏有過“自治”的歷史嗎?

西藏的獨立事實,早已為國際藏學家定論,為聯合國諮詢機構、國際法律人協會等承認,但丁一夫先生一口咬定,歷史上,西藏是處於“自治”狀態的:“西藏和地路途遙遠,交通不便,歷史上,朝廷採取的是讓西藏自治的帝國政策,歷世達賴喇嘛就是西藏的國王,中土朝廷只要求西藏保持對朝廷的藩屬國或朝貢國的名分。”

然而,這個“歷史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西藏歷史有贊普時期、分裂時期、薩迦政權時期、帕竹政權時期,甘丹頗章政權時期,在這些西藏歷史的紀元中,哪個時期屬於被“朝廷”允許“自治”了?

“朝廷”又是指哪個朝廷?是你的“中土朝廷”嗎?而中國歷史上,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這個“中土朝廷”。倒是張博樹先生在他的《中國民主軒型中的西藏問題》一書中,發明了一個“中土政權”, 用來明“西藏'臣屬'於元朝、西藏'臣屬'於明朝、西藏'臣屬'於滿清,西藏的事實獨立沒有得到中華民國的承認,1949年中共建政後佔領圖伯特,不是侵略而是'行使主權'”因此,被唐丹鴻女士精辟地稱為“一口通吃”的“中士政權註釋

在此文中,丁一夫還指稱“歷世達賴喇嘛就是西藏的國王”,這是缺乏常識的法。從一世達賴喇嘛到四世達賴喇嘛, 雖然都深得藏人的敬仰,但他們都沒有擔任西藏的“國王”。只是從五世達賴喇嘛建立甘丹頗章王朝起,西藏才開始了由達賴喇嘛尊者執撐西藏政教大權的歷史。

身為漢人,丁一夫先生缺少對中共集體專製本質的認識,他似乎相信習近平會有“思考的空間”,這就有誤導讀者之嫌。另外,丁一夫先生對自己提供的信息也毫不負責,對西藏歷史缺乏應有的了解,其觀點完全與事實相佐, 這種學風實在需要改進一下了。


註釋:摘自唐丹鴻:《西藏問題:帝國三部曲之三——轉型帝國的西藏最終解決方案》: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8/blog-post.html


——原载香港《动向》杂志2015年12月号 (全文)


2015年12月12日星期六

达瓦才仁谈张铁林“坐床”背后的中共藏传佛教政策


【西藏之声2015年12月12日报道】近日一则中国演员张铁林“坐床”的视频曝光,牵扯出背后的另一位关键人物、由佛具商变成“白玛奥色法王”的吴达镕,以及一系列的龌龊真相。其间中共政协民宗委主任朱维群在就假活佛问题发表看法时,只字未提汉人假扮活佛的情况,却扯到了藏人的“分裂主义”上,甚至扬言要加紧管理藏传佛教,引起了藏人和藏传佛教信徒的不满。

左一:“坐床”视频主角张铁林、中:从佛具商变成“活佛”的吴达镕、左三:又一被欺骗的香港演员吕良伟
左一:“坐床”视频主角张铁林、中:从佛具商变成“活佛”的吴达镕、左三:又一被欺骗的香港演员吕良伟


藏人行政中央驻台湾办事处代表达瓦才仁,接受了本台的两次采访,分析了所谓“白玛奥色法王”冒充藏传佛教转世高僧,对中国国内佛教徒与藏传佛教造成的双面伤害,以及中共政府在这类假活佛事件中的角色。

上月底,中国演员张铁林“坐床”的视频在网上曝光后,立即引起一片质疑之声。视频显示了他接受法名、法帽、法衣、法本的仪式过程,但张铁林随后发布声明,称那并不是坐床典礼,而是皈依所谓“白玛奥色法王”的片段。随即有境内藏人揭露,给张铁林主持坐床、自称为“白玛奥色法王”的,是一位名叫吴达镕的中国人,原来是个做佛具生意的商人。

藏人行政中央驻台湾办事处代表达瓦才仁在接受本台采访时,指出中共当局对西藏高僧大德的打压,给不肖之徒可乘之机,导致了这种恶劣现象的出现。

达瓦才仁:“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面,不管是香港或大陆,有相当多的人对藏传佛教有非常热情的追随。这跟过去中国政府所宣称的西藏的文化是最野蛮、最落后、最愚昧形成强烈对照,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事情。这表明了在中文世界有更多的人真正的了解到了,西藏宗教、文化真实的一面,珍贵的一面。

当然藏传佛教在国际上受到更多人认可、追随,这些现象表明了,西藏宗教、文化的价值被越来越多的非藏人、华人或西方人所认知,这是好的现象。

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出,之前在台湾70、80年代,现在是在大陆有很多人,借着人们对藏传佛教的尊敬和追随,但在西藏佛教或文化传人很稀少的情况下,有很多的骗子、趁机打着藏传佛教或西藏文化的名号,在社会上进行招摇撞骗,这种事情很多。达赖喇嘛尊者过去多次提到了这些问题,特别是在大陆,因为在真实的藏传佛教力量,在中国这样一个时空环境下,遭到当局非常强力或严密的控制、压制,真正的藏传佛教力量没有办法,去表达或阐述自己的意见,从而给了这些假冒分子很多的表演或招摇撞骗的机会,就像这个所谓的‘法王’。

在西藏法王就是指以佛法治理国家的国王,像这样的法王其实在西藏寥寥可数,比如说萨迦法王、达赖喇嘛尊者,或者德格法王,虽然他不是国王,但是用佛法治理国家,所谓被人称为法王。

但是类似于这个华人起了个藏人名字,叫白马奥色的所谓‘法王’,均是在这个潮流中自封的,我们可以在台湾、世界各地均可以看到,很多华人的骗子挂着西藏人的名字,然后以藏传佛教什么法王,活佛等等, 去招摇撞骗,这对西藏或藏传佛教造成非常严重的伤害。

因为人们将对藏传佛教的神圣的认知,投射到这些人身上时,产生‘藏传佛教这样的不堪、没有道理’等错误认知。

至于张铁林他是一个演员,像这样的演艺界人士、科学家或教授等,他们最终选择了藏传佛教,其实在历史上不管是蒙古人统治的元朝、华人的明朝或满族的清朝,虽然中国大部分的民间藏传佛教的力量很小,但在这三个朝代的皇室里面、皇帝或家属很多都是信仰藏传佛教的,可见中国几百年的统治者非常清楚藏传佛教的价值。

现在也有很多的中国学者认识到藏传佛教的价值,张铁林等人显然知道藏传佛教的价值,他没有找到一个真正的上师,这是非常遗憾的事情。张铁林对藏传佛教的尊崇,我们随喜和赞叹,很遗憾的是他没有找到真正的上师。如果他找到了一个具格的上师,他的因缘成熟,对藏传佛教还是对他自己均是很好的机缘。

所以从这样的角度来讲,中国政府如果能够停止对藏传佛教的打压、控制,让藏传佛教真正能够自由的发扬光大,让更多的华人真正的能够认识到藏传佛教、西藏文化最真实的一面,认识到藏传佛教文化的真髓和继承者。那么西藏可以将从印度纳兰陀传承过来的佛教的智慧,介绍给更多的华人、世界上更多的人。这也是我们西藏民族、西藏文化、西藏宗教对人类可以做出的贡献。

可惜的是,现在因为政治上高压等原因,西藏真正的高僧大德、堪布、格西他们没有机会,或很少有机会向苛求正法的这些演员、科学家及一般民众,介绍佛法的机会,反而让一些骗子、不肖之徒有可乘之机。这是一个历史、现实或我们面对的一个非常悲哀的局面,这种局面当然最终是由中国政府造成的。”

达瓦才仁认为,这种汉人假冒藏传佛教上师,引起的乱象,将对中国国内佛教徒、藏传佛教本身均造成不良影响,这是“双输”的局面。

达瓦才仁:“它的社会影响是双层面的,一面是信徒的层面,就像张铁林一样的,很多都是想要追求精神上的提升或信仰,他们希望了解到真正的藏传佛教或印度纳兰陀佛教的真传。但是因为这样的现象使他们不能如愿,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遗憾的事情;第二层面是,因为很多人以藏传佛教的名义招摇撞骗,一般老百姓无法清楚地区别两者间的差异,最后可能会将所有的账算到藏传佛教身上,对藏传佛教产生野蛮、落后等错误的认知。这对藏传佛教不仅是非常冤枉、同时阻碍了藏传佛教走向世界、让更多的人认识藏传佛的渠道。

所以这是对藏传佛教的一种伤害,对那些热爱藏传佛教、希望能够接触藏传佛教、能够通过藏传佛教提高精神或信仰的人士,对他们也是非常大伤害。这种影响和伤害是非常久远的。所以说在一个没有办法自由或自由表达意见的空间时,它总是会劣币驱逐良币,会让更多的有宗教见识、知识的高僧大德、堪布、格西没有机会去宣扬佛陀的教法,反而让骗子找到更多的机会,这是非常可悲的现象,对双方均造成很大的伤害,这是一个双输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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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5日,中共政协民宗委主任朱维群,接受中共喉舌央视采访,谈到了所谓假活佛现象。朱维群称“冒充活佛,冒充所谓的大喇嘛,利用中东部地区的有藏传佛教信仰的一些人,或者是对藏传佛教抱有想懂想知道又没有这个基本常识的人来供养他们……他们将一部分钱财回到了藏区之后,实际上又继续从事违反法律的各种行为,甚至有一部分钱是用来支持分裂主义活动的。”

达瓦才仁指出,中共此举是要转移焦点、模糊焦点,以偷梁换柱的方式,将矛头指向藏传佛教僧尼众,栽赃藏传佛教。

达瓦才仁: “这个其实就是欲盖弥彰,就像我们之前谈论的那个白玛奥色、还是电影演员张铁林这些问题,均是在中国本土或香港等地的华人,假冒藏传佛教,以及冒充什么法王、仁波切的名号等进行欺骗,这根本不是西藏人在欺骗汉人。但是朱维群从头到尾的攻击西藏,比如他说改革开放后,藏区和内地交流越来越多,然后有一些人冒充活佛到东部地区去行骗,他这里说的就是西藏人。

因为白玛奥色这些人根本不是西藏人,也不是从西藏过去的,而且他根本不是藏传佛教,其实就是一个骗子。但是朱维群在这个地方非常明显的转移焦点、模糊焦点,将本来明明是发生在中国本土,由于中国政府的放任和对藏传佛教的打压,而造成的假活佛、假法王的欺骗行为,将这些栽赃诬陷到西藏人的身上。

朱维群还说,将一些钱带回藏区后,继续从事违法活动,什么支持分裂主义等等,他从头到尾攻击的是西藏的僧人。因为中国的东部、南部等很多地方有很多的藏传佛教的信徒,他们希望了解西藏的佛法、希望能够接受到藏传佛教高僧大德的教导,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社会现象。但是西藏的僧人、高僧大德要到中国去,均会有非常大限制,所有的限制均是朱维群这类人做出的。

由于中国政府和朱维群等统战部门和安全部门,极力的限制西藏僧人、高僧大德到中国各地去弘扬佛法。所以才会出现中国本土和香港等地,留下很大的空白。很多藏人佛教信徒他们信仰的愿望没有办法满足时,才会给这些骗子空挡。

而这些骗子其实就是中国政府、朱维群等人培养出来的,我们去看白玛奥色的网站或他的讲话,从头到尾均是挟政府在行骗、从头到尾均有政府在护航、有很多官员在护航。我们可以在很多网站上看到,朱维群本人在内的很多官员,同这个白玛奥色均有密切的联系。

所以说朱维群在表面上好像说假活佛等等,但是这些均是;第一,因中共对藏传佛教的压制造成有一个需求的空白;第二,由于中共为了污蔑藏传佛教而放纵或有可能中共有直接的参与,使这些假活佛、假法王在中国本土猖獗,这些均跟政府有直接的联系。而且这些假冒人士们均发表过,有关维护国家、为了中央政府等的言论,以及白玛奥色的骗术被人揭漏到网上后,他还威胁对方说‘我跟官方有非常深的背景’,我也相信他们肯定有背景,因为朱维群这类人想尽一切办法的,限制藏传佛教及丑化藏传佛教。我相信这些均是中国政府、朱维群这类官员在做两手,一方面压制藏传佛教;另一方面扶持这些假冒人士,从而去丑化西藏佛教,其实这些是很危险的行为。

假“活佛”吴达镕,与朱维群早有联系

朱维群为什么这样说?其实很明显,他是在转移焦点、偷梁换柱,我们讨论的是中国南部的一些汉族人假冒藏传佛教去欺骗信徒,而朱维群告诉我们的是,西藏有很多的跑到内地去骗人,我相信肯定会有这样的人,但这些均是由于藏传佛教的高僧大德没有办法去内地等限制造了这样的现象。”

朱维群在接受中共喉舌央视采访时,还称“有关部门正在对西藏和其他藏区正当和有历史传承的真活佛,进一步摸清情况,统一编表,未来这个资料库可能会对社会公布……地方政府加强互助,采取行动停止假活佛现象”等等。

达瓦才仁指出,朱维群此次讲话发出的讯息是,中共将假借汉人冒充藏传佛教的事件,来再次压制藏传佛教。

达瓦才仁:“我们看到朱维群的所有讲话内容,就像我在上面谈到的,原本是白玛奥色、张铁林等,中国内地的汉人假冒藏传佛教的仁波切、法王等,但是朱维群将所有的矛头、子弹射向藏传佛教高僧或西藏人。毫无疑问,未来中国政府很有可能,就像朱维群所称的,会加紧对藏传佛教的控制。因为他们总是担心如果西藏人拿到钱,会搞什么分裂活动等等,对西藏人保持着非常大的警惕、疑虑,当局最明显的心态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局完全是将所有藏人视为敌对分子,西藏高僧得到信徒的供养,在当局看来是非常危险的举动,以及藏传佛教的传播也被视为是非常危险的。

在过去中国政府竭尽全力的、用各种各样的借口,限制藏传佛教的高僧到内地去传法。现在从朱维群的行为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又要假借汉人冒充藏传佛教仁波切这一事件来压制藏传佛教。这是朱维群和中国政府一直想要做的,而朱维群的行为肯定也是这样,未来他们要加强所谓的管理等等,其实就是要限制或加紧对藏人镇压和限制,这是毫无疑问的。”

汉人冒充藏传佛教上师行骗的行为,受到藏人民众和佛教徒的指责之际,中共各大喉舌媒体也陆续进行报道、内容也均是对这一事件的谴责。达瓦才仁表示,这种现象让他非常惊讶,但是丑化藏传佛教是中共始终不变的策略,这无非就是要引起中国国内佛教徒和民众,对藏传佛教的反感和误解。

达瓦才仁:“我对中国媒体大肆报道这些假活佛事件感到非常的压抑。因为在台湾和境外有很多的、类似于白玛奥色这样的冒充行为,而且白玛奥色跟中共的关系非常的密切,在他的网站上放有他跟朱维群的合照、跟贾庆林的合照等等。

他们都是,受到中国政府强力支持的一群人,这群人他们肩负的责任,其实就是捣乱藏传佛教,让中国内地很多信仰藏传佛教的人,一说到藏传佛教倒胃口,就觉得藏传佛教的所谓法王、高僧大德都是骗子,他的目的可能是这样。

这是有迹可循的,因为中共政府从50年代占领西藏以后,对藏传佛教的污蔑攻击,从未停止过,不管是直接或间接的形式。包括时任中共国家主席江泽民曾会见克林顿时,竟然出言质疑为什么西方有那么多的人信仰喇嘛教,他觉得喇嘛教不是高级的人信仰,这样的例子很多。按道理来说,如果你认为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藏传佛教是中国的文化、宗教的一部分,西方有那么多人去信仰它,你应该感到荣幸、光荣。但是江泽民竟然感到不可思议,有着西方人被骗了这样的认知。我们可以从中知道,中国政府是怎么看待藏传佛教,就像江泽民不能理解或不屑、非常惊讶西方有那么多人信仰藏传佛教一样,中共官员看到中国内地的明星、演员、财团人或一般的知识分子等,有那么多人信仰藏传佛教,他的不满、想对此进行破坏的本能的反应,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就像对那个叫白玛奥色的骗子,朱维群和俞正声均有接见过和拍照、为他背书,为他做宣传。

现在出现这事后,朱维群不但不去指责这个假冒仁波切,反而将矛头对准西藏的高僧大德,所以这一切的背后根源,其实西藏人心知肚明。”

借此次的假活佛事件,朱维群等中共官员大言不惭地宣示“中央”对西藏传世制度的决定权。达瓦才仁说,无神论的中共要认证转世灵童,是非常滑稽的事情,这前前后后无非就是中共控制整个藏传佛教体系,从而达到管控整个西藏的目的。

达瓦才仁:“中国政府所说的活佛,首先这个词就是个错误,西藏的这些仁波切,并不是佛的转世,只是幻化之身。另外,朱维群为什么要一再的强调这些?当然这主要是中国政府一直想要做的、要将藏传佛教的转世制度,纳入到当局的官僚体系里,就像中国政府任命局长、科长或书记之类一样,去任命这些转世喇嘛,这是当局的愿望。

就像当局限制基督教,限制天主教不能接受教皇的领导、而要接受中共领导等等,当局也希望藏传佛教的转世喇嘛接受他们的指导和任命。为此中共扯出了“金瓶掣签”等手段,也用国家法律和人大的通过制定了很多的法律,而所有的法律最终的指向只有一个,就是中共来指定、批准、决定转世。

达赖喇嘛尊者在内的很多西藏人指出,无神论的中共政府如果相信转世制度,应该先认定毛泽东和邓小平等人的转世,所以说中共根本是否定转世制定,却要去决定西藏人的转世,这是均是毫无道理、非常强悍、满不讲道理的做法,但是这却是中共一贯的做法。

朱维群也强调中央要制定政策、章程等等,它最终指向的目标也是,中共要掌握藏传佛教转世喇嘛的认证、确定,以及批准的权利,这是毫无疑问的。

其实中共颁布一系列章程,均提出寺院要有传承的转世、寺院要提出要求或要有财力等等。中共媒体采访了一些所谓的西藏喇嘛,他们说转世制度最重要因素必须要有中央批准、中央要发什么活佛证,你才成为转世喇嘛等等,这一切指向的目标就是,北京的无神论的中共官员可以决定一切、可以认证一切,决定转世喇嘛。”

朱维群的讲话内容,也提到了这类假活佛事件对藏传佛教信誉,以及对中国国内信徒带来的不良影响。达瓦才仁认为,中共真想遏制这种现象的发生,就应该还藏传佛教自由。

达瓦才仁:“怎样防止这种欺骗行为的发生?其实很简单,就像之前在台湾也有很多的假冒的仁波切或一些还俗的人继续冒充仁波切等欺骗行为。但是自从达赖喇嘛尊者访问台湾,以及开放了双方间的互动后,这些行为就被减少了。因为随着信息的开放,台湾的藏传佛教信徒对真正的藏传佛教法脉传承深入认识,这样的行为就会减少,人民就不会上当受骗。真正的藏传佛教信徒会维护他们的信仰的体系、信仰的纯洁性。

当然只要政府不去限制、不要去阻碍藏传佛教其本质式的发展,就可以了。或者说不要拿政治来操控藏传佛教、歪曲藏传佛教,如果不去这样做,藏传佛教就会被人们所认识,特别是现在网络世界,人们认识藏传佛教的精髓其实很容易,只要政府不去限制、歪曲就好。”

最后,达瓦才仁向信仰藏传佛教或想要了解藏传佛教的华人信众发出呼吁,希望大家在皈依上师时,绝不要随意轻信所谓的名号,而是应该去仔细认真地辨别上师是否具格。

达瓦才仁:“你不要看他的名号什么的、要看他是否真的利益众生、是否接受过完整的宗教的修行,以及他个人的修行,我认为观察这个是非常重要的,就像佛陀所言,追随上师就像检验黄金一样,通过揭磨炼,你要通过多种方式去检验你想要追随上师是否具格,而不要被他表面的现象蒙蔽,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

我认为出现这样的事情,引起大家的讨论是好的现象,通过讨论让更多的华人信徒、想要更多的了解藏传佛教和西藏文化的人有机会去了解,从而拨开迷雾,可以让大家看到西藏佛教与文化的真实一面,未来可能反而因祸得福,也许会有因缘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藏传佛教,我们当然抱着这样一个期待。”

12月11日,吴达镕发布《再次声明》,这次他未用“白玛奥色法王”的称号,而是用了本名吴达镕,称要“与所有弟子脱离师徒关系,以普通居士身份修学佛法”。然而,吴达镕始终未承认他假冒佛教上师的行为,也未就此进行道歉。

转自西藏之声: http://www.vot.org/cn/%E8%BE%BE%E7%93%A6%E6%89%8D%E4%BB%81%E8%B0%88%E5%BC%A0%E9%93%81%E6%9E%97%E5%9D%90%E5%BA%8A%E8%83%8C%E5%90%8E%E7%9A%84%E4%B8%AD%E5%85%B1%E8%97%8F%E4%BC%A0%E4%BD%9B%E6%95%99%E6%94%BF/ …

2015年12月9日星期三

朱瑞:菩提伽耶 (二)



纽克林怛(Mucalinda)


3、依然图伯特

达尔吉来了,他先到金刚座前祈祷,而后坐在菩提树下念了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才走近我,要我和他一起沿着外围的转经路,绕拜金刚座。

鸟儿,飞来飞去的,到处都是翅膀扑打的声音。还有经声,是藏语的经声,来自金刚座前后左右的草坪,那里被红色的袈裟覆盖着;还有一些藏人在磕长头,不是那种仅仅磕几个长头,表达一下尊敬,而是经年累月不间断地在这里磕头。因为,我看到,有的人身下那个有如身体大小的木板,已被磨得光亮。

我和达尔吉走在巡礼路上。路旁都是佛典,被镶钳在一块又一块铜板上,是用藏、蒙文刻写的。“这是一位图伯特僧人自己出钱制作的。”达尔吉指着那佛典。

我点头。在这佛的觉地,仿佛图伯特这个国家依然存在,因为到处都是图伯特文字、图伯特语言、穿着曲巴的图伯特百姓、披着袈裟的图伯特僧尼,十分个性,与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同。

我和达尔吉又来到纽克林怛(Mucalinda)湖边,这里彩幡环绕。据说,这是藏人在表达对龙王的感激,因为,当释迦牟尼获得觉悟的第四周,坐在那菩提树下禅修之际,天空突然漆黑一片,大雨滂沱,这时,武威的龙王从纽克林怛(Mucalinda)中显现,以自己的身子为佛遮风避雨,当风暴过后,天地一片澄澈之时,龙王却化为人形,跪在佛前。

这些经幡,让我想到2008年初冬,我前往莲花生大师的出生地措边玛时,看到的那些经幡,真的是太多了,有种排山倒海之势,除了经幡,那里还有几座图伯特佛教寺院,回报着莲华生大师之恩。

后来,我和达尔吉租了一辆“突突”,横跨尼连禅河。正是旱季,河底白沙袒露,只有少许的地方,可以看到细细的流水,不过,河床很是宽阔,细沙之间,生长着一丛丛荆棘。过了尼连禅河不久,就出现了牛羊相伴的茅舍村庄。据说这就是当年那牧羊女居住的村庄,正是这牧羊女,从一千黄牛乳中,提炼出精华,献给了佛。

过了牧羊女的村庄,就看到了几座老旧的斑驳的石头塔房,房后是一片树林,林里尽是经幡,前面是一口带有红色井台的枯井,井台上系了哈达,井底也铺着各种哈达,色彩斑斓。井旁有一株很古老的大树,树桩粗壮,枝繁叶茂,遮盖着大树前面一个黄色的石头法座,法座上也铺了一层哈达。难道,这就是释迦牟尼與五比丘苦修六年的地方?

答案是没有的。因为此刻,连个人影也没有。有趣的是距这棵大树不远,还有个很小的祭坛,里面供奉着印度教的象头神(Ganesha):肥头大耳,长长的鼻子。据说这象头神本来长着一个正常的头,但由于他在父亲湿婆离家后出生,又很快长得又高又大,当湿婆归家时,误以为是他太太的情人。于是,父子二人大战几个回合,最后,湿婆砍下了儿子的头。湿婆太太发现后,痛不欲生,湿婆这才恍然,忙去求毗湿奴的帮助。比湿奴说,明天,你要前往一片树林,砍下你看到的第一个动物的头,安放在你儿子的头上,就可以使他复活了。第二天,湿婆遇到的第一个动物是大象,他就砍下了那大象的头,从此,他的儿子便成了象头人身,也是印度教中的智慧之神。

4、被禁囚的歌儿

去那兰陀的前一天,达尔吉征求我的意见:“我有两个朋友,也想搭我们的车去朝圣?”

“都是你们格尔登寺的僧人吗?”我问。


“是。他们就住在这边的分寺,现在是洛萨,都放假了。”

我很高兴有两位僧人同行。这让我想起远在图伯特的岁月。那时,常有僧人或阿尼陪我朝佛的。我的好朋友古修啦普布,就陪我去过帕帮喀、苍姑寺、曲桑寺等。后来,我在《西藏文学》工作时,还常有出家人到我的办公室找我。我看稿子时,他们就坐在一边等。记得有一次,我和唯色还请他们在文联的食堂吃了饭。而我们也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走过拉萨附近的山山水水。有一年,他们在江央贡却辩经,我和唯色也跟去了。后来,我还特别写了《江央贡却》一文。在西藏,出家人的含意,与中国不同,他们并不是看破红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而是平实的受人尊敬的知识群体。

话再说回来,我和达尔吉很快讲妥了一辆出租车,并与司机约好,第二天六点钟之前到旅馆接我们。

第二天早晨,达尔吉的两位朋友准时到了。其中的一个年龄较大,戴着一副眼镜,我们早就认识了。那是几年前了,他在达然萨拉的格尔登寺教课,当时,我住在格尔登寺的旅馆。我们常碰到一起,东一句西一句地唠着。没想到,能在此重逢,我们都有很多话要说。

说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看手表,已经6:30分了,可那印度司机还是不见影儿。于是,我们打电话催促,那边一个劲儿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可是,直到7点左右,那车子才晃晃悠悠地出现了。这个印度人呀,太没有时间概念了。可也只有入乡随俗了。

出了菩提伽耶后,达尔吉打开了手机,放起西藏歌曲,都那么好听,我请求,再听一遍,再听一遍……三位僧人难过地告诉我,这些歌手,现在都在西藏境内的监狱里呢。

在过去的西藏,以歌声针砭时弊,讥讽僧俗官員,甚至包括班禅喇嘛、摄政、噶伦等,都是天经地义的。其中白拉姆歌,有的非常尖锐,但是,没有任何人敢于禁止,不仅如此,这歌声还赋予了神圣的意义, 认为是白拉姆女神借用人的口,说出她的心愿。但是,中国入侵西藏后,很多歌都被禁止了。达赖喇嘛尊者在自传《流亡中的自在》中,就回忆了张经武要求尊者禁止藏人批评中国官员的歌谣和海报。

现在,中国更加肆无忌惮了,毫不手软地被颠倒着美与丑。不久前,我看到唯色在她的博客上,还特别进行了介绍《被捕的图伯特歌手格白的三首歌曲》,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到他的歌声:

在世界的南部
住着六百万博巴(藏人)的怙主
住着怙主
怙主喇嘛微笑着
而我们承受了多年的痛苦
无法见到你
……

我遥远的怙主啊,我来了
泪眼滂沱,我来了!
诉说雪域的苦难,我来了!
救苦的怙主啊!想念你,想念你,我来了!
……

太阳一直在我们的前方,显得比往日还要大和圆,红红的,不像是真的。但我们一直向着那太阳奔跑着。路两边是笔直的椰子树,树后是一片又一片黄橙橙的油菜花。菜田之间是稀稀拉拉的草屋,三三两两的干草垛、电线杆子、变压器……还有零零散散的牛、马和骡子,都在那些草屋前的陶锅里吃着草。一些顶着坛坛罐罐的女人们,在那房前房后,以及田里走来走去的。

偶尔也经过一些集市。卖陶罐的,卖蔬菜的,买米面酱油的,就随便把他们的货品堆在地上,还有那卖油炸甜点的,就把那偌大的炸锅支在一边,炉火正旺,桔黄色的火苗一个劲儿地向外舔着,把灶门熏得黑黑的。 这样热热闹闹的生活,与北美那些大托拉斯的链锁店形成了对比。北美的商店,永远是那么几家,很规整,很工业化,也很冷漠 。

偶尔还会经过一些印度教的寺庙,看得见那高高在上的大梵天或湿婆,以及那小小的祭坛里的湿婆的儿子象头神,伸着长长的象鼻,挺着壮壮的肚子…… 偶尔,迎面会慢悠悠地走来一、两辆牛车,那车轱辘居然还都是木头的呢,不停地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

5、影胜王与半壁河山

大约开出两、三个小时吧,路旁出现了一片禇红色的石头山,嶙峋旖旎,而山下,布满了经幡。难道这就是王舍城(Rajgir)——当年印度中部最强大的摩竭陀国之都?

从前,释迦牟尼出家经过这里时,王舍城中的人们驻足观看,惊叹于释迦王子这稀世的端庄之貌, 纷纷顶礼膜拜,生起恭敬之心。而影胜王在高高的宫殿里,恰好正俯瞰着都市风景,见到了这一幕。于是,招来侍臣,问此人何人?臣说,此人是释迦王子,为求菩提,放弃世间荣华,前往林中修行。

影胜王听罢,也对释迦王子升起恭敬之心。后来,命侍从预备马车,亲自前往释迦王子修行的森林,参拜王子,甚至愿意让出半壁江山。但是,释迦王子回绝了影胜王的好意,表示继续寻求菩提。于是,影胜王请求:“当您证得无上菩提之果后,还请前往王舍城说法,度化于我。”

释迦王子答应了影胜王的请求。待证得菩提之后,果然先至王舍城,使影胜王与王后韦提希夫人都皈依了佛法,成为佛教最早的护持者。

6、灵鹫山

接下来,我们到了王舍城对面的白净山上。这里有一座宏伟的日本佛塔,白色,在阳光下很是耀眼。我们里里外外绕拜了一圈,便再往前是灵鹫山。


山路平缓,几个台阶之间,总有一个长长的缓坡,适合各种年龄的人攀登,包括老弱病残。但今天上山的人不多,除了几个乞丐以外,就是我们一行四人。

很是清净,两边的经幡在微风中颤动着,仿佛又回到了图伯特。但图伯特的神山圣湖,如今,差不多都变成了收费站。包括神圣的冈仁波钦和玛旁雍措,已经明码实价正式收费了,还有珠穆朗玛,进去一次是个天煞的价格。

灵鹫山上,只有一个方形的厚厚矮石墙,但被打扫得干净净,露天里还摆着很多的鲜花。这时, 有十几位或二十几位佛教徒,看上去像是东南亚人,都在面对前边那个摆满了鲜花的石座颂经。那就是佛祖当年讲经时坐过的地方?我们一行四人,也都脱掉了鞋子,光着脚,走近那鲜花。达尔吉和他的两位朋友,对着佛祖的法座磕了头,接下来都坐在法座前,大声地颂了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因为当年,
释迦牟尼就是在灵鹫山讲授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右绕佛祖的法座,绕了三圈。还有一位阿尼,披着桔黄色的袈裟,微低着头,戴着一副眼镜,光着脚,双手合十,也在绕,一边绕一边诵经, 目不转睛,显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在绕,在诵经,像是清水,让整个空气更加清新了。

7、七叶窟

从灵鹫山下来,我们便来到七叶窟。这其实是个三面为山岩的院落,很规则。内外石壁上,还有很多的雕像。 在外壁上,有一幅岩雕,头部完全模糊了,也许是自然的侵蚀,也许是人为的灾难,不过,从那结跏趺坐和手印上,都可以辩认出是释迦牟尼。而这法座下,清晰地雕刻着法轮,两边守护法轮的也很像是两只小鹿。

岩洞内十分规整,壁上的佛雕,已不太清晰了。据说,这是佛教历史上第一次经典结集的地方。关于结集的背景,西藏史书《贤者喜乐瞻部洲明鉴》介绍,佛灭寂后,大多数阿罗汉也相继去世,释迦牟尼的四部侍从弟子,因导师去世的悲痛,而放松了教法的修习。于是,诸天神嘲笑:“佛法在南赡部洲已变成一股烟雾!”

为了预防非法、非律的蔓延,大迦叶尊者提出经典结集,让佛的教法无误地流传下去。这样,大迦叶尊者提名了499位阿罗汉,他们不仅都已断尽烦恼,还都亲闻过佛陀的教法,一句话,个个深谙佛教。有趣的是,大迦叶尊者却将随侍佛陀长达25年之久的阿难,摒除在外。理由是阿难尚未证得阿罗汉果位。

后来, 阿难以他的勤奋,一日一夜之间忍辱精进,终于证悟,最后,参与了结集盛会。 这五百阿罗汉中,阿难尊者结集了经藏,优婆离诵律藏,迦叶诵论藏,把释迦牟尼的法教,按照经、律、论三藏进行了第一次完整的归类,使之更为适应佛法的传播。

因此,七叶窟被载记于佛教史册,也称“五百结集”,或“王舍城结集”。需要说明的是,此次集会,由影胜王的儿子阿阇世王作施主。而关于阿阇世王,留下了许多的典故。

8、父王的监狱

其中,流传最盛的就是,当太子还在母胎时,竟有人占卜,此子降生后必将杀父。影胜王一听,惊恐万状,待太子出生后,从楼上将儿子扔下。然而,太子仅仅折断了手指,后人称“婆罗留枝”,意为断指。又因为,还没有降生,就与其父结下怨仇,又称“未生怨”。

影胜王晚年之时,太子被人唆使,幽禁父王于地牢之中,欲致之死。

转眼,许许多多个世纪过去了,无论是影胜王的宫殿,还是阿阇世王的宫殿,都已随时间而去,连废墟都很难看到了。曾经的所有豪华,都变成了这片禇红色的石山。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当年阿阇世王关押父王的监狱还在。

我们在此下车,游览了影胜王的监狱。那是用又大又厚的红砖砌起的,有点像雕堡式的建筑:圆形、尖顶,向下陷进很深,里面仅够一人伸开胳膊。门很小,需要弯身才能进出。

我们一行四人,分别走进去,停留了一会儿,我看到那深陷下去的底层,还有人投进一些硬币,以示祈愿吧。无法想像,当年影胜王从宫殿走进这个幽暗潮湿,根本见不到阳光的深穴时的心情,更无法想像他是怎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承受被骨肉摧残的疼痛。据说,正是在这个监牢里,影胜王证得了三果阿那含,成为极乐世界净土法门的缘起,据说,佛说《观无量寿佛经》对此有重要记载。

再说阿阇世王即位后,使摩竭陀国威震四方。但因杀父之罪而遍体生疮,直至到了佛跟前,痛切忏悔,才渐渐平愈。后来,阿阇世王也皈依了佛。待佛涅槃后,阿阇世王成为佛教教团的著名护法。所以,当大迦叶尊者于七叶窟结集经典时,阿阇世王做了施主,供给一切资具。

9、温泉和竹林精舍

再往前走,离王舍城不远,便出现了一个不小的集市,路边生长着一排排老树,个个都歪脖子瞪眼睛、抽筋巴骨的。树根儿下停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都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马的脖子上还系着铜铃,马鬃上插着鲜花,连车轱辘、车辕、车轴上,都画着各种鲜艳的花儿。而后面乘人的车棚,更是金光灿灿,有的四个木架上都围着彩布,有的彩布下面还缀着流苏,很是俗丽,不过,也很真实、很生活。

这个集市的出现,大约是因为这里有个温泉吧。一般来说,只要提王舍城,也免不了说说这个温泉。还是佛在世时,这个温泉就已经很有名了。并且,影胜王还在这温泉的旁边,建立了竹林精舍,供养给了佛和他的弟子们。

我们一行四人,从路边下车后,便向温泉走去。经过一个长廊,两边都坐满了乞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小乞丐们还兴高彩烈地跑来跑去的。也许,这与印度文化有关吧,连释迦牟尼不是也放弃了荣华行乞吗?佛教讲六度,第一度就是“布施”,就是把自身所擁有的施予他人,包括财富和知识。与我同行的三位僧人,也都做了布施,布施的是自己为数有限的卢比。这时,几只白牛慢悠悠地走来,从我们几个人中间穿过。我眼看着一只白牛,与一个小姑娘一进走进了迎面的小祭坛。

温泉是由红色的石头圈起来的,呈长形,不过,不是笔直的长形,弯弯曲曲的,大约是为了装饰吧。里面的泉水已成了黑色。就想起我去过的西藏德中温泉,那水总是清澈的,可以看得见下面的寒水石,看得见一股股从地下涌上的水柱。真的是天然极了。可是,后来那里承包给了热地的儿子四十年,不知如今,已被破坏成了什么样子。

一些赤身裸体的小孩子正泡在水里,还有几个披着丽沙的老人,也都坐在水里。旁边的水管下,两位披着沙丽的少女,正在那里洗衣服,又把那些衣服晒在众目之下,包括内裤。

我走上几个石阶,站到温泉的高处,透过一个铁网,看到当年影胜王供养给佛的竹林精舍。那树林中间还有一个大水潭,周围铺着红色的砖石,四周雾气昭昭的,空无一人,显得很是寂寞。

据说,当年佛就是在这里,度化了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也正是在这里,佛陀为影胜王和大众宣讲了《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佛说般舟三昧经》、《持世经》、《佛说光明童子因缘经》、《佛说转有经》等诸多经典。当时,人们争相皈依,求受五戒。据说,当年的精舍规模十分宏大,分为十六大院,每院有六十间房屋,还有五百楼阁,七十二讲堂……


——摘自我的长篇纪实《被消失的国家》第一章 菩提伽耶


2015年11月29日星期日

朱瑞:菩提伽耶 (一)

首先映入我们眼里的是装饰一新的大门,最上面是两只小鹿守护的法轮,门里门外,都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彩旗。

我在菩提伽耶寺前

我靠着那石栏杆坐了下来,记下这个初见金刚座的完美时刻。

1、从火车到“突突”

十几年前,我在小说《苍古寺阿尼中,描写两位西藏贵族千辛万苦翻越喜马拉雅,经由尼泊尔来到金刚座的情景。但那仅仅是根据根敦群培啦在《印度诸圣地旅游纪实》中的线索,想象出来的。现在,我终于真实地坐上了前往金刚座——菩提伽耶的火车。

与我同行的还有达然萨拉格尔登寺的小僧人达尔吉。他出生于阿坝,从小在格尔登寺的子寺草登寺出家,后翻越雪山来了印度。几年前,为了学习汉语,与我相识。这次,他欣然答应了与我同行。

美中不足的是我和达尔吉的车票不在同一节车箱。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时,就观察起了下铺。那里坐着一家三口,孩子很小,约有四五岁的样子,挤在爸爸和妈妈的中间;两条腿悠荡着,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拽拽妈妈的衣袖。妈妈披着红色的沙丽,闪亮的鼻环,手腕上套着好几个金手镯,脚腕上也是闪亮的金链。妈妈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装着薄饼的盒子,不时地撕一小块,放进丈夫的嘴里,看着对方嚼得有滋有味,当妻子的笑 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很美。当然,这是一种世俗的幸福。二千多年前,就是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一位王子出离了这样的幸福,前往简陋的林中静修,并在菩提伽耶的那株菩提树下,成为佛。

但是,自从突厥入侵印度,佛教渐渐衰微,根敦群培啦曾在他的《印度诸圣地旅游纪实》中直言“佛教已经在印度的中部地区荡然无存”,包括那些古老的佛教建筑,如今都成了废墟,有的连废墟都不见了。不过,在喜马拉雅的那一边——图伯特帝国繁荣起来了。仅佛教传承,图伯特就有宁玛巴、萨迦巴、噶举巴(包括四大八小:四大,即噶玛噶举、蔡巴噶举、巴荣噶举、帕竹噶举;八小,即直贡噶举、達隆噶举、竹巴噶举、雅桑噶举、措普噶举、休色噶举、耶巴噶举和玛仓噶举。另外,还有达波、香巴、竹巴、惹琼等其他噶举分支。 )、噶鲁巴、夏鲁巴、觉囊巴等等,而每个传承里,又诞生了数不尽的佛教大师。

一位出生在拉萨的朋友,曾跟我回忆她年轻时,被下放到泽当一带的感受:“即使在乡下,我们图伯特人的文化程度也是非常厚、非常深的…….” 这让我想到达赖喇嘛尊者的自传《流亡中的自在》里也有一段,写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尊者微服在热振寺附近,与一位普通农人的一次交谈,尊者说:“他非常纯朴,我很高兴发现他的宗教信仰深厚;即使在这偏远的地区,佛法也如此兴盛。”

就这样,我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最后也不知不觉地睡了。天还没有完全亮时,达尔吉过来叫醒了我,说下一站就是菩提伽耶了。我立刻坐起来,打点行李。

一出火车站,我们就被包围了。大家都挣着抢着兜揽生意,要我和达尔吉乘他们的车子。我问多少钱,有人说七百,有人说四百,最后,我选了一个“突突”,只花了一百五十元,我和达尔吉相视而笑。坐“突突”的好处很多:第一,便宜;第二,一揽无余两边的路景;第三,可以触摸迎面的来风;第四,可以不晕车。说到晕车,我真是个苦命人,越是好车,越让我难受,有时还会把胃肠都绞到一起,直想吐。

我们很快出了火车站,进入了一个小镇子,这时人们还没有醒来,几只无家可归的狗,跑来跑去的。几个扫大街的人“沙沙”地掀起一阵尘土。那些卖蔬菜的小摊床上,都安静地蒙着一层塑料,里面是前一天还没有卖掉的各种蔬菜。印度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乱七八糟的,破罐子破摔,但安全。你看这些蔬菜,虽然无人照看,却不会丢失。

不像中国,看上去挺有秩序的,但在你肉眼见不到的地方,弥漫着深不可测的危险。比如,有位去河南旅游的香港女孩子,经过一个乡村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卖掉了,当了某村民的媳妇三个年头。后来有位女记者前去调查,刚下火车,还没等走出站台,就差一点被人卖了,据说都讲好了价格。

长话短说,很快地,我们又出了这个小镇子。 一片还没有来得及播种的旷野,迎面而来。微风拂面,带着淡淡的炊烟的气味。接着,就出现了三三两两冒着炊烟的草房,有的墙上还贴着牛粪饼,这是我在图伯特最常见的了。那么,这个习俗,是从图伯特传来的,还是从印度传去的呢?

答案怕是早已迷进了时间的长河。但我已感到了印度与图伯特之间,或者说图伯特与印度之间,水乳交融。不仅宗教,连图伯特的文字,也是根椐古印度文创制的。这样说,可能会招来图伯特苯波教的学者们质疑了。因为他们相信,图伯特的文字是由象雄王子辛饶米沃,即苯波教的创史人创制的。但是,根敦群培啦写过(记不清具体哪篇文章了),在他游历印度时,曾看到一个阿育王时期的石碑,他即刻就读出大部分内容,其他的大学者在一边不住地感慨:“此乃有千年历史之古文,我等学了还难以读通,你为何末经学习便能阅读?”

根敦群培啦就想了,不要说我,就是一个没有学过多少知识的藏人,也可以念出一半左右呢。因为藏文是根据笈文字创制的。其实,就是今天,当梵语几乎在印度消失的时候,很多图伯特学者,仍然掌握着梵语。而在一些图伯特佛学院里,如瓦拉纳西的图伯特大学,还专门有梵文课呢。

人所共知,图伯特人着迷印度的原因之一,就是朝拜这些佛教圣迹。在图伯特的寺院里,虽然学习生活非常里紧张,单说格鲁巴的寺院,要先学显宗,再学密宗,前后经过三十几年的学习,才能毕业。就是特殊人才,也要经过二十几年的学习,每天都有读不完的课程。但是,如果请假到印度朝圣的话,还是会被欣然批准的。


2、一片菩提叶

现在,我已经看到了金刚座的顶部,那铜色的圆柱,真像我在敏珠林寺的措钦大殿里看到的那些小塔的塔顶啊!又出现了四个塔顶, 层层向上收缩,好精美!我曾在图伯特史书《贤者喜乐赡部洲明鉴》中读到关于金刚座的介绍。说这里是“南赡部洲的中心。公元三世纪中叶,阿育王在此建寺,称菩提伽耶寺,并在菩提树下石刻金刚座作为纪念。”

“突突”停下了,司机说“菩提伽耶到了。”

首先映入我们眼里的是装饰一新的大门,最上面是两只小鹿守护的法轮,门里门外,都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彩旗,像有什么节日似的。恰好两位穿着红色袈裟,手持念珠的图伯特僧人迎面而来。

“这里有法会吗?” 达尔吉用藏语跟他们寻问。

“一位从锡金过来的仁波切要在这里传法。”对方答道。

“肯定是宁玛的法会了。因为这些旗代表宁玛传承。”达尔吉指着我们头顶的那些彩旗,又看看前面的灰色塔座,“现在就去金刚座?”

“还是先找到旅馆吧,放下行李再说。”我说。

达尔吉点点头:“这里的旅馆很多,每个寺院都有旅馆。”

“那我们就找个图伯特寺院的旅馆吧。”

“好的。前面那个行吗?”达尔吉指了指不远处,位于道路左侧的一扇大门,那上面是两只小鹿守护的法轮,是图伯特佛教的标志。我自然同意。

进了大门,里面静静的,树木、人行小路、楼房,都十分规则整洁。不过, 旅馆值班室的门一本正经地锁着,院子里空无一人,也许我们来得太早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来了一个人,说是旅馆负责人,但告诉我们,客已满。于是,我和达尔吉又去了他出家的格尔登寺的分寺,去了朗杰扎仓的分寺,都好得不行,但也昂贵得不行。于是,我们又去了两家印度旅馆,喱哩味又太浓了。怎么办?我和达尔吉在大街上转悠着,期望找个既不太昂贵,又比较舒服的地方。

正在这时,我的眼前出了一行汉字:“大雄宝殿”,两边还挂着红灯笼。再看外面的正门,最上面是法轮,两边是两条龙,还有一幅对联,上联写着:“中华发展遍天下”,下联吗,我干脆连看也没有看,就转身对达尔吉说:“这寺院倒是冷清得很,既无人进,也无人出。不过,我们不能住在这里,就是免费让我们住,也不住。”

达尔吉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接着往前走,进了一个胡同,大约又走了百十来米吧,右手边出现了一扇大门,看上去像是寺院,我们就进去了。迎面是个大肚子弥勒佛像。看来,又是个汉人的寺院!我想着,刚要转身,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请进,请进。”她用英语邀请着。

“你是——”我犹豫着。

“我是不丹人。”她始终说着英语。

“这里是——”我欲言又止。

“台湾的寺院。”女子接过了我的话。

“有房间吗?”达尔吉用藏语问道。

“有。”她也用藏语回答,“想住什么样的?”

“两个单人间。”我用英语答道。

女子打开两个单人间,让我们看,并告诉我们免费早餐。我和达尔吉都点点头。

一切看上去还好,只是这些菩萨像有点别扭,个个都长着一张丰腴的面孔,给人一种吃饱喝足,还没有完全出离的感觉。就想到拉萨祖拉康里的一位古修啦跟我感慨:“汉人的寺院看上去样样都好,还很整洁,就是缺少灵性。我一到中国就想回拉萨,待不住。”

不过,我和达尔吉都不想换旅馆了,对付着住吧。我们放下行李,洗漱完毕,已近中午。这时,我饿得已拿不成个了,估计达尔吉也一样。我们来到大街上,眼睛不离饭馆。

可是,选哪一家呢?有不丹馆店、图伯特饭店、印度饭店。其中的一个印度餐馆很搞笑,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个白铝锅,并排摆在一边的土台子上,墙上一幅毗湿奴的图片,已掉下了一角,图片下还栓了个活蹦乱跳的黑色小山羊,羊的前面,放了个盛着水的白洋铁皮小盆,这个餐馆显然今天是不打算开张了。

我们选了一家图伯特餐馆。里面的装饰有点像帐篷,黄色的缎子装饰着四周的墙壁,中间有个红色的长条桌子,通长的凳子上铺着卡垫,最前面供奉着达赖喇嘛尊者的照片,照片下是一排酥油供灯。正宗图伯特风格,哪怕是席地而放的卡垫,坐上去都很舒适,有种家的感觉。

达尔吉要了一碗素天图,我要了一盘素馍馍和一碗西红杮汤。这桌上还放着辣椒酱呢,把我乐坏了,仿佛我又回到了远在拉萨的岁月。

有个暗影一闪,挡住了光线,我马上转过了身子。原来,门外正慢悠悠地走过一只大象,那高高的像背上,还驮着一个粗麻垫子,一条坚硬的绳子,从大象的屁股后面横穿过来,固定着这垫子,垫子上面坐着两个男人,都显得很瘦小,像两只蚂蚁。这大象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耳朵上画着一个彩色的星,后面的右腿,还拴了一个很细的脚链,脖子上系着一个铃当,尽管如此,它看上去还是显得很苍老,大腿根儿和肚皮上尽是皱折。也好,悠闲中诞生,悠闲中老去。

西方世界真的是太忙碌了,忙得都没有时间吃饭和睡觉。我本想这次在印度好好休息一下,算是度假了,可惯性让我一时刹不住闸。我和达尔吉三口两口地吃了饭,就来到了金刚座。

这时正有两位警察吆喝着让大家排队,分成两行,一行为男,一行为女。这可真是独出新裁。不,几年前,我在瓦拉那西听达赖喇嘛尊者讲授《入菩萨行》时,也是让大家排队入场的:一行俗家男,一行俗家女,一行出家人,我当时就笑得不行,还以为是那些安全人员的发明呢。

比男女分开排队更稀奇的是,这里居然不收门票!这么的重要历史圣迹,不收门票,你信吗?也许别人会信,但是,每个来自中国的人都不会相信的。在中国,不管多不起眼儿的古迹,即便一堵墙,一口井,也要收费的。

说实话,这里与我印象中的图伯特有点相似。记得从前,我到过图伯特的许多地方,都是不收门票的。只有一次在昌珠寺,看到有个售票口,但是里面没有人,只是在那售票口下面,有个小僧人,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在摆石子。我问他,卖门票的人在吗?他说,他就是。我说,我要买门票。他不理我,继续摆石子。于是,我抱起了他,问道:“你到底卖不卖门票?”

他抹了一把鼻涕:“卖。”

“多少钱?”我问。

“五元。”他连头也不抬,挣脱了我,继续摆石子。

我掏出五元人民币,他接过去,跑进售票室,给我撕了一张门票。看这架式,卖门票这个规定,像是中国当局鼓捣的,寺院没拿当回事儿。不过现在,听说图伯特也与中国不相上下了,到处都在收门票,连香客也不放过。而那些著名寺院的门票,比如大昭寺,都被有权有势的人承包了,昂贵得成了天文数字。

再说我和达尔吉,都在金刚座前脱掉了鞋子,为了表达敬意,我们光着脚,走进入口。从入口到金刚座之间,还有一个长长的过道,约百十来米,靠左边的一侧,坐了一排人,其中不少是图伯特人,有的在献曼札,有的在诵经。有位僧人还把自己罩在一个带网眼儿的透明帐篷里,看来,他是属于成年累月坐在这里念经的。

来到菩提伽耶寺里,在释迦牟尼三十五岁等身像前,达尔吉坐了下来,开始颂经。而我则跟随几位朝圣者,按正时针环绕金刚座,转了一圈,走到后面那株释迦牟尼成佛的菩提树下,我停下了,低头轻轻触碰到那鲜花环绕的法座,清凉如水,花香浓郁,我不自主地闭上眼睛祈祷: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我的孩子和家人生生世世平安吉祥,只求我能写出一部真正的图伯特

接着,我欣赏起了那些由龙树菩修缮的通长的石栏杆,太美了,尤其是雕刻在石柱上的各种图案,无论是人头,还是莲花,都有种远古的粗犷和拙稚。一些虔诚的信徒,还用金盏花环装饰起了那些栏杆,从顶端直泻而下,形成半圆,并沿着栏杆,一直伸延着,直到释迦牟尼成佛的菩提树下,花环变成了花串,一串紧挨一串,形成一个鲜花的帘子,鲜香四溢。

不过,根敦群培啦曾在他的《印度诸圣地旅游纪实》中提醒,这些石栏杆,其实只是仿制品,真品被收藏到了博物馆里。即便如此,这些石栏杆依然是美的,看上去也有许多年了,因为根敦群培啦在这里游历时,大约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吧。

我靠着那石栏杆坐了下来,记下这个初见金刚座的完美时刻。我的身边,是来自各国的佛教信徒,有的在读经,有的在祈祷,有的在冥想……一阵清风儿吹过,一片菩提叶落了下来,一位穿着红色袈裟的图伯特僧人,弯腰捡了起来。他好幸运!很多人专门在这里眼巴巴地等着菩提叶飘落,可就是等不来。那僧人拿着菩提叶,回身坐在了我的身边,把那片叶子,放在了我的笔记本上。

——摘自我的长篇纪实《被消失的国家》第一章 菩提伽耶